MirandaO

 

 

 

暮色初降，昆仑山雪峰已经染上了绮丽娇红。而我回到自己卧房，烹了一壶雪水菊花茶饮下之后也躺下休息。

睡到迷迷糊糊之间，陡然听到一阵清泠宛转的琴声穿入窗户来。

窗外已是皎皎银华，只是何处传来瑶琴曲？暮色浓烈之中，琴声犹如清风入松林，又好似清泉石上流。

我跳下床走出了卧房，踏着走廊流水般的月色，前去寻找琴声来源。

无边清辉下，有人正盘腿坐在院子中央的假山前，膝上是一把琴。他略微垂首，肩后霜丝染上晶莹月华，更如雪瀑直垂。而淙淙琴声犹如水波逐流，从他修长的指间淌出来。 

此景，此曲，此月，此人，此心绪。道不尽，亦说不休。直教人不忍移开视线，只能久久驻足。

而我却用尽一生的目光去凝望你此刻的容颜。

不知是他感受到了我，还是听见了脚步声，他未有抬头就沉声问道：“醒了？”

我急忙上前施礼：“主人！”

紫胤右手食指轻轻一按，琴弦嘎然静止，琴声也顷刻切断，院子里立刻被寂静覆盖。

他清冽沉厚的声音穿过月色：“你我原非主仆，这些称呼无需要紧！今晚起，称呼我紫胤便可。”

我心底悠然颤动，好像清泉淌过。喜悦，感激，欢畅，只好福身道谢：“谢主人！谢……紫胤。”

“听闻红玉不仅剑法精妙，更是舞艺超群。但自你来到天墉城后，我还无缘亲眼目睹剑灵之舞，不知今晚你愿否满足我一个心愿？”

我真的怀疑我听错了。紫胤想看我跳舞？就是现在？

我顿感脸颊灼热，居然笨拙得不会开口回答了，只是呆呆地站着。

“红玉是否有些难处？”男人的声音越发低柔。

我惊喜得连手都在颤动，急忙福身道：“能为紫胤献舞，为红玉三生之幸。”

紫胤微微颔首，轻挥宽袖，指尖畅然拂动琴上，清妙琴声再次溢出。

清音漫漫之中，我亦轻迈脚步，舒袖伸展。清影绰绰，轻柔蹁跹。一段红绡舞流光，一曲轻弦清音长。今夕何夕不须知，惟愿君心不相忘。

我忘情而舞，犹如身置广寒月宫。步随曲动，曲在舞中。

虽然是第一次与紫胤和曲而舞，但我与他似乎存在着一种惊人默契，配合得绝妙无双，无可挑剔。

一曲终结，弦声静止。紫胤收了琴音的时候，我也收住了舞步。

走到他面前，我再次施礼：“红玉让紫胤见笑了。”

紫胤的衣袖拂过琴弦，点头轻叹：“红舞弄月影，胜比嫦娥姿。”

经他这般称赞，我心头疾跳，一时又陷入无措之间。而紫胤已经徐徐站立，抱着琴走来。

空里流霜，清辉恬静，我却不敢迎望他。夜风寒冽拂来，飞卷起我的红裙和他的三尺银丝。

我抬起头时，却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。这般的凑巧，完全是不约而同。月华浸入我们彼此的眸中，汇成一道美丽温柔的光影。

我终于望着他说：“这次多得紫胤冒险营救，我方才安然无恙！但此次紫胤因我受重伤，红玉内心焦灼愧疚，亦怨恨自己不能为紫胤分担一丝一毫的苦痛!反倒屡次成为你的累赘，实在愧痛无比！”

紫胤声音清冽轻柔：“当初虞姑娘上山时已郑重将红玉剑托付于我，我就算是失去性命亦要护红玉剑安然无恙。再者，你虽身为剑灵，但至情至性亦聪慧灵秀，不该过早魂飞魄散。你，该有更好的年华。”

更好的年华？我心底蓦地摇颤。君可知，能伴君侧，自是人间最好年华。

紫胤微微仰头望向长空银月，幽幽说：“我已经执意退出天墉城执剑长老一位，而剩下时光亦会隐居山水之间。而你身为剑灵，有选择自身自由的权利，来去自如，毫无羁绊。不仅你，古钧亦是无异。”

我禁不住笑说：“那紫胤一定是先跟古钧说过同样的话了？”

紫胤脸色轻微僵硬：“未曾。”

我故意笑道：“既然紫胤未曾问过古钧，又怎知古钧心里想走？同样，紫胤事先没听我提及去留问题，又怎知我会选择离去？莫非紫胤总是喜欢替别人思考么？”

我一番话令那人一时无言。也对，论巧舌如簧，他绝对是输家。

半晌，他才略显僵硬地冒出句：“我只是认为，先要尊重别人的感受。”

我见到这男人还是一副窘迫的样子，就说：“紫胤，红玉目前心意和之前无异，千年万载，愿伴君旁，一心一意，不离不弃。当然，紫胤自有想法，但红玉亦断不会再让你困扰。经过屠苏一事，我越发觉得，按照自己的心性而活，至情至性，无怨无悔。虽然仍会患得患失，也会喜忧无常，但能伴随紫胤，能分担你一丝一毫的忧愁，能为你每朝梳理发丝，就已是我心下所求！再者，能替屠苏照顾他的师尊，也是我感到欣慰之事！”

紫胤眸光微闪，却久久没有言语。我静默站立，任由心潮翻过。

你想赶我走？那我告诉你，除非我自愿走，否则你永远不会成功。我左右不了你的心意，那你也休想控制我的思想。

“我并无赶走红玉之意。”他轻声说出这句。

我一怔，心潮再次汹涌。待我回神后，那道挺拔的蓝白色身影已经渐行渐远，淹没在了银色月光下。

既然如此，就让我伴随你千秋百年，一并看尽锦绣河山，一同踏遍海角天涯。

昆仑山的夜，风华静美，月色柔旎。   

 （TBC）